作者 | Tamanna Zamani 2025年1月7日 我叫Shima,快四十岁了,育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最大的孩子今年九岁,最小的孩子三岁半。我的丈夫曾是阿富汗国民军的战士,在与塔利班的战斗中牺牲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许多如今困扰我的烦恼和困境都不存在。如果他仍健在,绝不会让我受这么多苦。
他最后一次从军营回家是在我们最小的孩子两个月大的时候,他很高兴有了个儿子。在他回到岗位仅仅一周后,我们收到了他的死讯。
在我们国家生活的人会明白一个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丈夫是何等艰辛。多年以来,成千上万的女性曾经历这种剜骨之痛。听闻丈夫的死讯时,我失去了意识,感觉像是悬浮在半空,与周遭一切都隔绝开来。
在他去世一个月后,我丈夫的兄弟们宣布他们不会为我的家庭负责。他们告诉我:“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想改嫁也随你。我们自己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我不得不带着三个孩子开始我的新生活,扮演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首先,我向政府部门登记了我丈夫殉难的情况,我需要拿到遗孀的身份证明。在数日的奔波后,我终于收到了那张卡片。然后,我又去了烈士和残疾人事务部登记他的情况,慢慢地,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我领到了他几个月的工资。
那时,我请了一位邻居帮忙找工作,因为她的丈夫在政府部门上班。一天,邻居打电话告诉我:“我丈夫给你找了一份工作,如果可以的话就过来吧。”他们为我找了一份安检的工作,我喜出望外。
与此同时,我被迫搬进了姐姐家。她的丈夫说:“我们承担不起这所房子的全额租金。你住一间屋子,我们分摊房租。”我同意了,因为作为一个没有男性监护人的女性,独自租房并不容易。
我开始工作。我的两个女儿去上学,儿子被送去我工作地点附近的一家日托所。生活还算顺利,我用薪水支付房租、购买食品杂货,还能给孩子们买新衣服。
塔利班重新掌权后,一切都天翻地覆。我知道艰难的日子即将来临。我的思绪被担忧和疑虑占据:作为一个没有男性监护人的寡妇,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 塔利班上台几周后,我被工作拒之门外:“你不能再来这里了。”我孤立无援,不知道该如何养活我的孩子。 一个月后,家中往日的一切都不再。孩子们饿得发抖,我实在不忍看到他们这样,于是便穿上全身罩袍(burqa)坐在一家面包店外开始乞讨,希望有人能给我几块面包。这样的日常持续了数周。 但随后塔利班开始围捕乞丐。一天,我正坐在面包店附近,一辆塔利班的车开过来。他们用普什图语说:“把她装进车里,她是乞丐。”我怕得直抖,身体发软,眼里满是泪水。我扑倒在他们脚下,恳求道:“我有三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如果你们把我带走,他们就没人照顾了。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我不会再来了。”我抓住他们的脚苦苦哀求,直到他们中的一个说:“让她走吧,她不会再来了。” 我乞讨了五周,每天下午出门,在面包店门口坐到晚上。有人会给我一些干面包,也有人给我一点现金。 自那件事之后,我待在家里不敢出门。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的一位邻居打来的,她已经和家人移民离开了阿富汗。他们每月寄给我5000阿富汗尼(约合人民币500元),持续了一年。后来我弄丢了手机,那里面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在那之后就再没有过他们的消息。
✦ ✦
我的一个亲戚在做家政保洁,所以我投奔了她,求她帮忙找一份工作。几周后,她告诉我说给我找了份工作,但她又接着说道:“你知道的,现在是塔利班掌权。我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名塔利班的家里,那个男人是酋长国①的官员。”
我告诉她我很害怕,我不能在一名塔利班的家里工作。我担心如果他们发现我是反抗他们的军人的遗孀,那我的处境会变得更糟。但她安抚我说:“没什么好怕的,那家的男人白天不在家,回家后也待在客房里。”
我需要钱,所以跟着她去了那个塔利班的家里。屋外,有两三个塔利班男子持枪站岗。我们进去的时候,一名年轻的女子打开门迎接我们。她带我参观了这所房子并说明了我的工作内容,她告诉我每周需要过来两三天,负责洗衣服、洗碗和打扫房子。
这名年轻女子眼睛很大,手脚都用海娜染过,起初我以为她是那位塔利班屋主的女儿,但随着我们的交谈,我意识到她是他的第三位妻子。
我始终担心着这个家里会有人发现我是国民军战士的遗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熟悉了这家的女人们。第二位妻子是位健谈且和善的女性,尽管她的达里语并不流利,我也不会说普什图语,但我们还是设法进行交流。
有一天,她向我讲起这个家庭的情况:“原本只有我们两个妻子,一年半前变成了三个。在我们的传统中没有离婚这一说。无论有什么困难,我们都得忍着。我有三个孩子,年长的那个妻子有五个,最年轻的有一个。无论家族变得多么庞大,我们都不会分家,我们所有人都住在一起。”
我已经在这户人家工作了一年半。除了工资,她们偶尔还会给我一些食品杂货。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见过屋主本人,但我已经对这个家里的动态十分熟悉了。
有时,我注意到那些女人们之间会争吵打闹。我从不介入她们的纷争,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洗衣服、洗碗、收拾她们的屋子。我知道这份工作十分冒险,但我需要养活我的孩子们。 *为保护受访者和撰稿人的身份,文中均为化名。Tamanna Zamani是一位阿富汗女记者的化名。
译组注: ①“Emirate”源自阿拉伯语,意为由“埃米尔”统治的地区或国家,埃米尔是伊斯兰传统中的军事或政治领袖。阿富汗塔利班在1996年至2001年执政时,使用“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作为国名,强调宗教法治和传统。2021年重新掌权后,他们再次恢复了这一国名。
——END——
*以上内容为赞时代译者组根据原文翻译而成,未经授权不得搬运、转载。 *赞时代译者组是自发的无盈利志愿者集合,与任何政治、宗教立场无关。旨在让世界的苦难被看见,让她们被看见。如有任何疑问,欢迎联系我们。 *阿富汗媒体Zan Times (zantimes.com) 是一个由女性领导的调查性新闻编辑室,主要关注阿富汗妇女与LGBTQ+群体,报道阿富汗侵犯人权事件。
来源 | Zan Times 翻译 | Haru
审校 | 阿垚、小蛙
二审 | 闲庭花落 排版 | 松子
往期阅读
一个母亲去往伊朗的悲剧旅程
前阿富汗女兵逃到伊朗后饱受驱逐与失业的困扰
阿富汗女性记者滞留于伊朗:无处藏身,无处可逃
原文链接点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