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与不确定性笼罩着抹谷的缅甸宝石行业

在经历了混乱的繁荣期后，由于流离失所、道路断绝和中国人买家的消失，冲突使缅甸的红宝石矿陷入困境。

帕亚比朗（Hpan JaBrang）|《前沿》（Frontier）

虽然从抹谷（Mogok）到曼德勒（Mandalay）的200公里旅程通常需要大约5个小时，但对于郭丹图（Ko Than Htoo）和他的家人来说，这是一次艰苦的15天旅程。由于激烈的武装冲突，主要公路无法通行，因此他们乘坐小型货车改道，沿途睡在路边的寺院里。

德昂民族解放军于8月宣布，计划在“10.27行动”中占领的城镇建立自己的行政机构。同一周，其发言人蕾约乌（Lway Yay Oo）告诉《米兹玛新闻》（Mizzima News），德昂民族解放军已经暂停了抹谷的所有大型采矿作业，并正在制定计划，以确保依赖采矿获得收入的当地人的生计。然而，到目前为止，它还没有发布有关抹谷矿山的资源治理政策或正式计划。

德昂民族解放军对抹谷的接管引发了人们对民族团结政府作用的质疑，民族团结政府是由政变中被赶下台的民选议员任命的平行文职政府。去年1月，民族团结政府雄心勃勃地宣布，将出售抹谷45块矿区的开采权以筹集资金。民族团结政府的财政部长吴丁吞南（U Tin TunNaing）当时表示，在预期的军方垮台后，投资者将通过公私合作经营矿山。

吴丁吞南告诉《前沿》记者，民族团结政府在抹谷只出售了2块矿区，每块矿区约5英亩，总共筹集了25万美元。他说，根据出售时达成的股东安排，民族团结政府计划“充分保证出售给投资者的权利”，在军方被驱逐后，投资者持有49%的采矿权，地方政府持51%。

尽管德昂民族解放军与支持民族团结政府的曼德勒人民国防军（PDF）和参加了抹谷战役的抹谷人民国防军有着密切的军事联盟，但德昂民族解放军与民族团结政府没有正式的政治联盟。 

吴丁吞南补充说，民族团结政府计划从2025年开始与德昂民族解放军共同管理抹谷，但《前沿》记者无法与德昂民族解放军确认这一信息，德昂民族解放军的发言人承认收到了记者的问题，但在发布时没有回应。虽然德昂民族解放军任命了一名抹谷人民国防军成员加入其由13名成员组成的管理委员会，但尚未表示是否会与民族团结政府分享权力。

在2021年12月发布的一份报告中，环境监督机构全球见证（Global Witness）组织表示，缅甸的红宝石行业在满负荷生产时每年产生约4亿美元的收入。 

缅甸约90%的红宝石和其他宝石（不包括玉石）来自抹谷。这个约9万人口的小镇生产了一些世界上最昂贵的红宝石、蓝宝石和尖晶石。

全球见证发现，在2020年最后一个采矿许可证到期之前，抹谷的矿山主要由军方及其附属机构主导，如勃欧民族军（Pa’O National Army）。但其他武装组织也有采矿企业，包括缅甸最强大的民族武装团体佤邦联合军（UWSA），该组织在政变后的冲突中基本保持中立。德昂民族解放军长期以来一直得到佤邦联合军的武器和其他支持，据报道，佤邦联合军正面临来自中国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求其断绝与德昂民族解放军的关系。

这些不同的利益引发了关于收入分享的棘手问题。

权力伴随着责任，许多人将密切关注德昂民族解放军的资源治理和环境政策。 

诺拉（Nora）是一位来自缅甸的资源治理专家，拥有十年的经验，她要求用这个化名，她告诉《前沿》记者，德昂民族解放军在管理抹谷的矿山时必须负责和透明。 

“对于资源治理来说，领土控制很重要。”她说，“控制抹谷的人是负责自然资源治理的主要群体。”

但她警告说，对抹谷的矿山建立有效的治理需要大量的工作。她说：“控制一个地区可能只需要几天或一个月的作战，但建立公共行政机构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全民免费挖矿

当选的民盟（NLD）政府已根据全球机构《采掘业透明度倡议》（Extractive Industries Transparency Initiative）制定的标准，采取了一些措施来清理宝石行业。2016年，即民盟掌权的那一年，民盟宣布在进一步改革之前暂停发放或延长采矿许可证，并于2018年推出了一项新的宝石法律。但该法律因未能解决该行业的关键问题而受到倡导团体的严厉批评，为破坏环境的采矿行为留下了继续的空间。

政变随后引发了缅甸合法经济和法治的崩溃，而与军方有关的商业实体，包括那些参与宝石行业的实体，都受到了西方的制裁。今年2月，《采掘业透明度倡议》将加入10年的缅甸除名，理由是政治不稳定、行业改革实施停滞以及利益相关者参与条件恶化。 

全球见证在其2021年12月的报告中称，数万名非正式矿工涌向抹谷，以填补2020年最后一份官方采矿许可证到期时留下的空白，但他们面临着军方和其他武装行动体的勒索和剥削。 

《前沿》记者采访的宝石贸易商描述了在大公司离开后，抹谷的自由贸易。郭丹图说：“只要你向合适的人支付了合适的金额，几乎没有任何限制，所以采矿活动甚至更多。”

经验丰富的红宝石贸易商库尔巴哈杜尔（Kul Bahadur）表示，2020年大规模采矿的结束为之前被挤出市场的矿工提供了机会。矿工们现在有权评估一块石头的价值，并可以选择自己寻找买家，而不是把这个过程留给矿头——当地称为敦萨亚（twin saya）——和老板——被称为包兰（paw lan）。根据库尔巴哈杜尔的说法，矿工可以根据他们开采的石头的质量和数量获得收入。

他说：“与帕萨（phat sat ）时代相比，这对矿工来说更好。”他使用了一个与军方有关的合资企业的口语术语。“以前，矿工们只会得到固定的工资，甚至不会得到宝石价值的1%，但现在，他们可以赚到和工作付出一样多的钱。”

他和其他宝石贸易商表示，包括敦萨亚和包兰在内的约六七人的小团队通过股东协议在以前由大公司占用的土地上租了竖井矿。第二代红宝石和蓝宝石贸易商郭漂温（KoPhyo Win）表示：“根据抹谷习俗，土地所有者获得三分之一的股份，投资者获得另一份，剩余的三分之一股份由敦萨亚和包兰平分。”

然而，除了新的赚钱机会外，参与交易的人还面临着新的风险。贸易商表示，军方以缺乏许可为前提，在矿场、当地宝石市场和路边快闪市场——被称为塔贝斯（htarpwes）——勒索钱财并逮捕人员。

“小型矿场经常被破坏。那些秘密经营这些矿场以维持生计的人被逮捕了，”郭漂温说，“主要的塔贝斯暂停了行动，因为（军方）开始要求过高的税收。我们在其他塔贝斯也感到不安全。我们一直担心当局会来逮捕人。”

小规模宝石贸易商郭貌腊（KoMaungHla）补充说，军方有时会没收矿工的摩托车，并收取高昂的归还费用，或者要求老板贿赂以释放被捕的矿工。他说：“一些关系良好的老板可以为矿工的释放买单，而另一些老板则不会。因此，许多矿工面临着重大困难。”

贸易商在离开抹谷前往曼德勒和仰光（Yangon）的大型市场销售或在曼谷（Bangkok）会见买家时也面临着挑战。“我们带的宝石随时都有被没收的风险，”郭漂温说，“如果你在检查站被发现携带宝石，你肯定要支付勒索费。”因此，他说他有时会在抹谷以低于市场价格的价格出售宝石，而不是冒险前往其他地区以获得更好的价格。

政变后，贸易商也面临着货币贬值。缅元暴跌导致国内对黄金和宝石等硬资产的需求增加，但贸易商表示，市场价格没有跟上通货膨胀的步伐。“宝石不像黄金那样有（固定的）市场价格……这非常主观。”郭漂温说，“如果我们在通货膨胀期间将宝石价格与黄金价格进行比较……即使宝石价格上涨了，也没有上涨到应有的程度。”

虽然其中一些损失本可以通过使用美元来减轻，但军方越来越限制美元的使用，以稳定缅元并弥补其自身的外汇短缺。“政变后，我们再也不敢用美元交易了，”郭漂温说，“为了让我们的生意继续下去，我们被迫接受比我们想要的更低的报价。”

陷入困境

根据库尔巴哈杜尔的说法，去年11月，在“10.27行动”的第一阶段，德昂民族解放军的盟军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MNDAA）袭击了老街（Laukkai）后，宝石市场恶化。

老街镇位于中国云南省边境，已成为中国人犯罪集团经营的利润丰厚的网络诈骗的热点，但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的攻势将他们赶走了。

库尔巴哈杜尔说，在那之后，许多中国人买家——在当地被称为微信（WeChat）买家，因为他们使用中国应用程序微信进行谈判和购买石头——不再来抹谷。许多买家都驻扎在老街，而冲突的加剧扰乱了木姐等其他宝石贸易中心的路线。

对老街的袭击也降低了价格。

库尔巴哈杜尔说：“由于老街事件，红宝石的价格下降了约20%，尤其是中国人购买的优质红宝石。”他暗示价格被人为抬高，因为其中一些买家一直在使用宝石来洗钱——电诈而来的资金。 

他补充道：“他们能够比印度等其他国际市场的买家多支付约20%的费用，因为他们使用了黑钱。”《前沿》记者无法核实他的说法。

2024年年中，随着德昂民族解放军和军方之间的紧张局势开始加剧，由于政权当局的骚扰增加，以及随后城市战争的混乱，抹谷的局势恶化。军方关闭电信网络，然后采取惩罚性空袭，该镇冲突爆发。

“由于抹谷的人们处于恐慌状态，一些人以任何价格出售他们的宝石，最终以低价出售。”郭漂温说，“他们无法了解缅甸其他地方的价格，因此价格也存在差异。”

尽管曼德勒和仰光的贸易已经恢复，但郭漂温表示，人们买卖的宝石大多是在冲突前开采的。由于进出抹谷的道路仍然被封锁，很少有新开采的宝石进入市场。

郭貌腊以前直接从矿工那里购买原石，然后切割和抛光并在曼德勒和仰光转售，现在他正在努力适应曼谷的新基地。他说：“我一直在尝试在我的网络中交易我保存下来的红宝石和蓝宝石，但生意不如以前了。”他也在使用微信和脸书（Facebook）来吸引新买家，但收效甚微。 

目前在仰光的库尔巴哈杜尔表示，高端市场的销售也有所放缓。他说：“现在优质的石头不卖了，因为人们更喜欢保留它们”，而不是不断贬值的缅币。

贸易商告诉《前沿》记者，随着德昂民族解放军现在处于控制之下，他们希望看到它建立公正公平的协议来管理抹谷的矿山。郭漂温说：“我们希望各行各业的当地人都能获得采矿机会。”

郭貌腊补充说，德昂民族解放军在发放采矿许可证时必须避免利益冲突，鼓励小规模采矿，并促进无害环境的做法。“只要抹谷存在，贸易和采矿就会继续。”他说，“我相信，如果我们允许在指定区域进行适当的开采，这是可持续的。我希望情况有所改善，未来对采矿资源有更好的管理。”

然而，就目前而言，像郭丹图这样的小贸易商大多担心他们的安全和生存。“我担心（危机）会持续多久，以及从长远来看会是什么样子。”他说，“这各生意的未来非常不确定。”